劝学文言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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劝学文言文 荀子 /先秦

作品原文

  君子曰:学不可以已。

  青,取之于蓝,而青于蓝;
冰,水为之,而寒于水。
木直中绳,輮以为轮,其曲中规。
虽有槁暴,不复挺者,輮使之然也。
故木受绳则直,金就砺则利,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,则知明而行无过矣。

  故不登高山,不知天之高也;
不临深溪,不知地之厚也;
不闻先王之遗言,不知学问之大也。
干、越、夷、貉之子,生而同声,长而异俗,教使之然也。
诗曰:“嗟尔君子,无恒安息。
靖共尔位,好是正直。
神之听之,介尔景福。
”`
神莫大于化道,福莫长于无祸。

  吾尝终日而思矣,不如须臾之所学也;
吾尝跂而望矣,不如登高之博见也。
登高而招,臂非加长也,而见者远;
顺风而呼,声非加疾也,而闻者彰。
假舆马者,非利足也,而致千里;
假舟楫者,非能水也,而绝江河。
君子生非异也,善假于物也。
(君子生 通:性)

  南方有鸟焉,名曰蒙鸠,以羽为巢,而编之以发,系之苇苕,风至苕折,卵破子死。
巢非不完也,所系者然也。
西方有木焉,名曰射干,茎长四寸,生于高山之上,而临百仞之渊,木茎非能长也,所立者然也。
蓬生麻中,不扶而直;
白沙在涅,与之俱黑。
兰槐之根是为芷,其渐之滫,君子不近,庶人不服。
其质非不美也,所渐者然也。
故君子居必择乡,游必就士,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。

  物类之起,必有所始。
荣辱之来,必象其德。
肉腐出虫,鱼枯生蠹。
怠慢忘身,祸灾乃作。
强自取柱,柔自取束。
邪秽在身,怨之所构。
施薪若一,火就燥也,平地若一,水就湿也。
草木畴生,禽兽群焉,物各从其类也。
是故质的张,而弓矢至焉;
林木茂,而斧斤至焉;
树成荫,而众鸟息焉。
醯酸,而蜹聚焉。
故言有招祸也,行有招辱也,君子慎其所立乎!

  积土成山,风雨兴焉;
积水成渊,蛟龙生焉;
积善成德,而神明自得,圣心备焉。
故不积跬步,无以至千里;
不积小流,无以成江海。
骐骥一跃,不能十步;
驽马十驾,功在不舍。
锲而舍之,朽木不折;
锲而不舍,金石可镂。
蚓无爪牙之利,筋骨之强,上食埃土,下饮黄泉,用心一也。
蟹六跪而二螯,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,用心躁也。
(江海 一作:江河)

  是故无冥冥之志者,无昭昭之明;
无惛惛之事者,无赫赫之功。
行衢道者不至,事两君者不容。
目不能两视而明,耳不能两听而聪。
螣蛇无足而飞,鼫鼠五技而穷。
《诗》曰:“尸鸠在桑,其子七兮。
淑人君子,其仪一兮。
其仪一兮,心如结兮!”故君子结于一也。

  昔者瓠巴鼓瑟,而流鱼出听;
伯牙鼓琴,而六马仰秣。
故声无小而不闻,行无隐而不形 。
玉在山而草木润,渊生珠而崖不枯。
为善不积邪?
安有不闻者乎?

  学恶乎始?
恶乎终?
曰:其数则始乎诵经,终乎读礼;
其义则始乎为士,终乎为圣人, 真积力久则入,学至乎没而后止也。
故学数有终,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。
为之,人也;
舍 之,禽兽也。
故书者,政事之纪也;
诗者,中声之所止也;
礼者,法之大分,类之纲纪也。
故学至乎礼而止矣。
夫是之谓道德之极。
礼之敬文也,乐之中和也,诗书之博也,春秋之微 也,在天地之间者毕矣。
君子之学也,入乎耳,着乎心,布乎四体,形乎动静。
端而言,蝡而动,一可以为法则。
小人之学也,入乎耳,出乎口;
口耳之间,则四寸耳,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!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
君子之学也,以美其身;
小人之学也,以为禽犊。
故不问而告谓之傲,问一而告二谓之囋。
傲、非也,囋、非也;
君子如向矣。

  学莫便乎近其人。
礼乐法而不说,诗书故而不切,春秋约而不速。
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,则尊以遍矣,周于世矣。
故曰:学莫便乎近其人。

  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,隆礼次之。
上不能好其人,下不能隆礼,安特将学杂识志,顺诗书而已耳。
则末世穷年,不免为陋儒而已。
将原先王,本仁义,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。
若挈裘领,诎五指而顿之,顺者不可胜数也。
不道礼宪,以诗书为之,譬之犹以指测河也,以戈舂黍也,以锥餐壶也,不可以得之矣。
故隆礼,虽未明,法士也;
不隆礼,虽察辩,散儒也。

  问楛者,勿告也;
告楛者,勿问也;
说楛者,勿听也。
有争气者,勿与辩也。
故必由其道至,然后接之;
非其道则避之。
故礼恭,而后可与言道之方;
辞顺,而后可与言道之理;
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。
故未可与言而言,谓之傲;
可与言而不言,谓之隐;
不观气色而言,谓瞽。
故君子不傲、不隐、不瞽,谨顺其身。
诗曰:“匪交匪舒,天子所予。
”`
此之谓也。

  百发失一,不足谓善射;
千里蹞步不至,不足谓善御;
伦类不通,仁义不一,不足谓善学。
学也者,固学一之也。
一出焉,一入焉,涂巷之人也;
其善者少,不善者多,桀纣盗跖也;
全之尽之,然后学者也。

 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,故诵数以贯之,思索以通之,为其人以处之,除其害者以持养之。
使目非是无欲见也,使耳非是无欲闻也,使口非是无欲言也,使心非是无欲虑也。
及至其致好之也,目好之五色,耳好之五声,口好之五味,心利之有天下。
是故权利不能倾也,群众不能移也,天下不能荡也。
生乎由是,死乎由是,夫是之谓德操。
德操然后能定,能定然后能应。
能定能应,夫是之谓成人。
天见其明,地见其光,君子贵其全也。

译注对照

君子曰:学不可以已。

君子说: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。

君子:指有学问有修养的人。
学不可以已:学习不能停止。

青,取之于蓝,而青于蓝;
冰,水为之,而寒于水。
木直中(zhòng)绳,輮(róu)以为轮,其曲中规。
虽有槁暴(pù),不复挺者,輮使之然也。
故木受绳则直,金就砺(lì)则利,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,则知明而行无过矣。

靛青是从蓝草里提取的,可是比蓝草的颜色更深;
冰是水凝结而成的,却比水还要寒冷。
木材直得符合拉直的墨线,用煣的工艺把它制成车轮,那么木材的弯度就合乎圆的标准了。
即使又被风吹日晒而干枯了,木材也不会再挺直,是因为经过加工使它成为这样的。
所以木材用墨线量过再经辅具加工就能取直,刀剑在磨刀石上磨过就能变得锋利,君子广博地学习并且每天检验反省自己,那么他就会智慧明达而且行为没有过失了。

青取之于蓝:靛青,从蓝草中取得。
青,靛青,一种染料。
蓝,蓼蓝。
蓼(liǎo)蓝:一年生草本植物,茎红紫色,叶子长椭圆形,干时暗蓝色。
花淡红色,穗状花序,结瘦果,黑褐色。
叶子含蓝汁,可以做蓝色染料。
于:从青于蓝:比蓼蓝(更)深。
于:比。
中绳:(木材)合乎拉直的墨线。
木工用拉直的墨线来取直。
輮以为轮:輮 :通“煣”,用火烤使木条弯曲(一种手工艺)。
以:把。
为:当作。
规:圆规,测圆的工具。
虽有槁暴:即使又被风吹日晒而干枯了。
有,通“又”。
槁,枯。
暴,同“曝”,晒干。
槁暴,枯干。
挺:直。
受绳:用墨线量过。
金:指金属制的刀剑等。
就砺:拿到磨刀石上去磨。
砺,磨刀石。
就,动词,接近,靠近。
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,则知明而行无过矣:参省乎己:对自己检查省察。
参,一译检验,检查;
二译同“叁”,多次。
省,省察。
乎,介词,于。
博学:广泛地学习。
日:每天。
知:通“智”,智慧。
明:明达。
行无过:行动没有过错。

故不登高山,不知天之高也;
不临深溪,不知地之厚也;
不闻先王之遗言,不知学问之大也。
(hán)越夷貉(mò)之子,生而同声,长而异俗,教使之然也。
诗曰:“嗟尔君子,无恒安息。
靖共尔位,好是正直。
神之听之,介尔景福。
”神莫大于化道,福莫长于无祸。

因此,不登上高山,就不知天多么高;
不面临深涧,就不知道地多么厚;
不懂得先代帝王的遗教,就不知道学问的博大。
干、越、夷、貉的孩子,刚生下来啼哭的声音是一样的,而长大后风俗习性却不相同,这是教育使之如此。
《诗经》上说:“你这个君子啊,不要总是贪图安逸。
恭谨对待你的本职,爱好正直的德行。
神明听到这一切,就会赐给你洪福祥瑞。
”精神修养没有比受道德熏陶感染更大了,福分没有比无灾无祸更长远了。

遗言:犹古训。
干:同“邗”,古国名,在今江苏扬州东北,春秋时被吴国所灭而成为吴邑,此指代吴国。
夷:中国古代居住在东部的民族。
貉:通“貊”,中国古代居住在东北部的民族。
靖:安。
共,通“供”。
介,给予。
景,大。

吾尝终日而思矣,不如须臾(yú)之所学也;
吾尝跂(qǐ)而望矣,不如登高之博见也。
登高而招,臂非加长也,而见者远;
顺风而呼,声非加疾也,而闻者彰。
假舆(yú)马者,非利足也,而致千里;
假舟楫(jí)者,非能水也,而绝江河。
君子生(xìng)非异也,善假于物也。
(君子生 通:性)
我曾经整天思索,却不如片刻学到的知识多;
我曾经踮起脚远望,却不如登到高处看得广阔。
登到高处招手,胳膊没有加长,可是别人在远处也能看见;
顺着风呼叫,声音没有变得洪亮,可是听的人在远处也能听得很清楚。
借助车马的人,并不是脚走得快,却可以达到千里之外;
借助舟船的人,并不善于游泳,却可以横渡江河。
君子的资质秉性跟一般人没有不同,只是君子善于借助外物罢了。

须臾:片刻,一会儿。
跂:踮起脚后跟。
博见:看见的范围广,见得广。
疾:声音宏大。
彰:明显,清楚。
这里指听得更清楚。
假:凭借,利用。
舆:车厢,这里指车。
利足:脚走得快。
水:游泳。
绝:横渡。
生非异:本性(同一般人)没有差别。
生,通“性”,天赋,资质。

南方有鸟焉,名曰蒙鸠(jiū),以羽为巢,而编之以发,系之苇苕(tiáo),风至苕(tiáo)折,卵破子死。
巢非不完也,所系者然也。
西方有木焉,名曰射(yè)干,茎长四寸,生于高山之上,而临百仞之渊,木茎非能长也,所立者然也。
蓬生麻中,不扶而直;
白沙在涅(niè),与之俱黑。
兰槐之根是为芷,其渐(jiān)之滫(xiǔ),君子不近,庶人不服。
其质非不美也,所渐者然也。
故君子居必择乡,游必就士,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。

南方有一种叫“蒙鸠”的鸟,用羽毛作窝,还用毛发把窝编结起来,把窝系在嫩芦苇的花穗上,风一吹苇穗折断,鸟窝就坠落了,鸟蛋全部摔烂。
不是窝没编好,而是不该系在芦苇上面。
西方有种叫“射干”的草,生长在高山之上,只有四寸高,却能俯瞰百里之遥,不是草能长高,而是因为它长在了高山之巅。
蓬草长在麻地里,不用扶持也能挺立住,白沙混进了黑土里,就再不能变白了,兰槐的根叫香艾,一旦浸入臭水里,君子下人都会避之不及,不是艾本身不香,而是被浸泡臭了。
所以君子居住要选择好的环境,交友要选择有道德的人,才能够防微杜渐保其中庸正直。

蒙鸠:即鹪鹩,俗称黄脰鸟,又称巧妇鸟,全身灰色*,有斑,常取茅苇一毛一毳为巢。
滫:淘米水,此引为脏水、臭水。
苕:芦苇的花穗。
射干: 又名乌扇,一种草本植物,根入药,茎细长,多生于山崖之间,形似树木,所以荀子称它为“木”,其实是一种草。
一说“木”为“草”字之误。
蓬,蓬草。
麻,麻丛。
涅,可制黑色染料的矾石。
兰槐:香草名,又叫白芷,开白花,味香。
古人称其苗为“兰”,称其根为“芷”。
渐:浸。
滫:泔水,已酸臭的淘米水。
此引为脏水、臭水。
服:穿戴。
所渐者然也:被熏陶、影响的情况就是这样的。
然,这样。
邪辟:品行不端的人。
中正:正直之士。

物类之起,必有所始。
荣辱之来,必象其德。
肉腐出虫,鱼枯生蠹(dù)
怠慢忘身,祸灾乃作。
强自取柱,柔自取束。
邪秽(huì)在身,怨之所构。
施薪(xīn)若一,火就燥也,平地若一,水就湿也。
草木畴(chóu)生,禽兽群焉,物各从其类也。
是故质的(dì)张,而弓矢至焉;
林木茂,而斧斤至焉;
树成荫,而众鸟息焉。
(xī)酸,而蜹(ruì)聚焉。
故言有招祸也,行有招辱也,君子慎其所立乎!
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起因的,荣辱的降临也与德行相应。
肉腐了生蛆,鱼枯死了生虫,懈怠疏忽忘记了做人准则就会招祸。
太坚硬物体易断裂,太柔弱了又易被束缚,与人不善会惹来怨恨,干柴易燃,低洼易湿,草木丛生,野兽成群,万物皆以类聚。
所以靶子设置好了就会射来弓箭,树长成了森林就会引来斧头砍伐,树林繁茂荫凉众鸟就会来投宿,醋变酸了就会惹来蚊虫,所以言语可能招祸,行为可能受辱,君子为人处世不能不保持谨慎。

蠹:蛀蚀器物的虫子。
强自取柱:谓物性过硬则反易折断。
柱,通“祝”(王引之说),折断。
《大戴礼记·劝学》作“折”。
柔自取束:柔弱的东西自己导致约束。
构:结,造成。
畴:通“俦”,类。
质:箭靶。
的:箭靶的中心。
斤:斧子。
醯:本意指醋。
蜹:飞虫名,属蚊类。

积土成山,风雨兴焉;
积水成渊,蛟龙生焉;
积善成德,而神明自得,圣心备焉。
故不积跬(kuǐ)步,无以至千里;
不积小流,无以成江海。
(qí)(jì)一跃,不能十步;
(nú)马十驾,功在不舍。
(qiè)而舍之,朽木不折;
锲而不舍,金石可镂(lòu)
蚓无爪牙之利,筋骨之强,上食埃土,下饮黄泉,用心一也。
(xiè)六跪而二螯(áo),非蛇鳝(shàn)之穴无可寄托者,用心躁也。

堆积土石成了高山,风雨从这里兴起;
汇积水流成为深渊,蛟龙从这儿产生;
积累善行养成高尚的道德,精神得到提升,圣人的心境由此具备。
所以不积累一步半步的行程,就没有办法达到千里之远;
不积累细小的流水,就没有办法汇成江河大海。
骏马一跨跃,也不足十步远;
劣马连走十天,它的成功在于不停止。
如果刻几下就停下来了,那么腐朽的木头也刻不断。
如果不停地刻下去,那么金石也能雕刻成功。
蚯蚓没有锐利的爪子和牙齿,强健的筋骨,却能向上吃到泥土,向下喝到地下的泉水,这是由于它用心专一。
螃蟹有六条腿,两个蟹钳,但是没有蛇、鳝的洞穴它就无处藏身,这是因为它用心浮躁。

跬步:行走时两脚之间的距离,等于现在所说的一步、古人所说的半步。
步:古人说一步,指左右脚都向前迈一次的距离,等于现在的两步。
骐骥:骏马,千里马。
驽马十驾:劣马拉车连走十天也能到达。
驽马,劣马。
驾,古代马拉车时,早晨套一上车,晚上卸去。
套车叫驾,所以这里用“驾”指代马车一天的行程。
十驾就是套十次车,指十天的行程。
此指千里的路程。
舍:舍弃。
指不放弃行路。
锲:用刀雕刻。
镂:原指在金属上雕刻,泛指雕刻。
蟹六跪而二螯:螃蟹有六只爪子,两个钳子。
六跪,六条腿。
蟹实际上是八条腿。
跪,蟹脚。
一说,海蟹后面的两条腿只能划水,不能用来走路或自卫,所以不能算在“跪”里面。
螯,螃蟹等节肢动物身前的大爪,形如钳。

是故无冥冥之志者,无昭昭之明;
无惛(hūn)惛之事者,无赫赫之功。
行衢(qú)道者不至,事两君者不容。
目不能两视而明,耳不能两听而聪。
(téng)蛇无足而飞,鼫(shí)鼠五技而穷。
《诗》曰:“尸鸠在桑,其子七兮。
淑人君子,其仪一兮。
其仪一兮,心如结兮!”故君子结于一也。

因此没有刻苦钻研的心志,学习上就不会有显著成绩;
没有埋头苦干的实践,事业上就不会有巨大成就。
在歧路上行走达不到目的地,同时事奉两个君主的人,两方都不会容忍他。
眼睛不能同时看两样东西而看明白,耳朵不能同时听两种声音而听清楚。
螣蛇没有脚但能飞,鼫鼠有五种本领却还是没有办法。
《诗经》上说:“布谷鸟筑巢在桑树上,它的幼鸟儿有七只。
善良的君子们,行为要专一不偏邪。
行为专一不偏邪,意志才会如磐石坚。
”所以君子的意志坚定专一。

冥冥:昏暗不明的样子,形容专心致志、埋头苦干。
下文“惛惛”与此同义。
昭昭:明白的样子。
螣蛇: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能飞的神蛇。
鼫鼠:原作“梧鼠”,据《大戴礼记·劝学》 改。
鼫鼠能飞但不能飞上屋面,能爬树但不能爬到树梢,能游泳但不能渡过山谷,能挖洞但不能藏身,能奔跑但不能追过人,所以说它“五技而穷”。
穷:窘 困。
仪:通“义”。
结:结聚不散开,比喻专心一致,坚定不移。

昔者瓠(hù)巴鼓瑟,而流鱼出听;
伯牙鼓琴,而六马仰秣。
故声无小而不闻,行无隐而不形 。
玉在山而草木润,渊生珠而崖不枯。
为善不积邪?
安有不闻者乎?

古有瓠巴弹瑟,水中鱼儿也浮出水面倾听,伯牙弹琴,拉车的马会停食仰头而听。
所以声音不会因为微弱而不被听见,行为不会因为隐秘而不被发现。
宝玉埋在深山,草木就会很润泽,珍珠掉进深渊,崖岸就不会干枯。
做善事(难道是)不能累积(的)吗?
哪有积善成德而不被广为传诵的呢?

瓠巴:楚国人,善于弹瑟。
沈:同“沉”。
《集解》作“流”,据《大戴礼记·劝学》改。
伯牙:古代善于弹琴的人。
六马:古 代天子之车驾用六匹马拉;
此指拉车之马。
仰秣:一说“秣”通“末”,头。
崖:岸 边。
邪:同“耶”,疑问语气词。

学恶乎始?
恶乎终?
曰:其数则始乎诵经,终乎读礼;
其义则始乎为士,终乎为圣人, 真积力久则入,学至乎没而后止也。
故学数有终,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。
为之,人也;
舍 之,禽兽也。
故书者,政事之纪也;
诗者,中声之所止也;
礼者,法之大分,类之纲纪也。
故学至乎礼而止矣。
夫是之谓道德之极。
礼之敬文也,乐之中和也,诗书之博也,春秋之微 也,在天地之间者毕矣。
君子之学也,入乎耳,着乎心,布乎四体,形乎动静。
端而言,蝡(rú)而动,一可以为法则。
小人之学也,入乎耳,出乎口;
口耳之间,则四寸耳,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!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
君子之学也,以美其身;
小人之学也,以为禽犊(dú)
故不问而告谓之傲,问一而告二谓之囋(zá)
傲非也,囋非也;
君子如向矣。

学习究竟应从何入手又从何结束呢?
答:按其途径而言,应该从诵读《诗》、《书》等经典入手到《礼经》结束;
就其意义而言,则从做书生入手到成为圣人结束。
真诚力行,这样长期积累,必能深入体会到其中的乐趣,学到死方能后已。
所以学习的教程虽有尽头,但进取之愿望却不可以有片刻的懈怠。
毕生好学才成其为人,反之又与禽兽何异?
《尚书》是政事的记录;
《诗经》是心声之归结;
《礼经》是法制的前提、各种条例的总纲,所以要学到《礼经》才算结束,才算达到了道德之顶峰。
《礼经》敬重礼仪,《乐经》讲述中和之声,《诗经》《尚书》博大广阔,《春秋》微言大义,它们已经将天地间的大学问都囊括其中了。
君子学习,是听在耳里,记在心里,表现在威仪的举止和符合礼仪的行动上。
一举一动,哪怕是极细微的言行,都可以垂范于人。
小人学习是从耳听从嘴出,相距不过四寸而已,怎么能够完美他的七尺之躯呢?
古人学习是自身道德修养的需求,今人学习则只是为了炫耀于人。
君子学习是为了完善自我,小人学习是为了卖弄和哗众取宠,将学问当作家禽、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人好评。
所以,没人求教你而去教导别人叫做浮躁;
问一答二的叫啰嗦;
浮躁啰嗦都是不对的,君子答问应象空谷回音一般,不多不少、恰到好处。

数:术,即方法、途径,引申为“科目”。
大分:大的原则、界限。
蝡:同“蠕”,微动。
傲:浮躁。
囋:形容言语繁碎。
向:通“响”,回音。

学莫便乎近其人。
礼乐法而不说,诗书故而不切,春秋约而不速。
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,则尊以遍矣,周于世矣。
故曰:学莫便乎近其人。

君学习没有比亲近良师更便捷的了。
《礼经》《乐经》有法度但嫌疏略;
《诗经》《尚书》古朴但不切近现实;
《春秋》隐微但不够周详;
仿效良师学习君子的学问,既崇高又全面,还可以通达世理。
所以说学习没有比亲近良师更便捷的了。

方:通“仿”,仿效。

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,隆礼次之。
上不能好其人,下不能隆礼,安特将学杂识志,顺诗书而已耳。
则末世穷年,不免为陋儒而已。
将原先王,本仁义,则礼正其经纬蹊(xī)径也。
若挈(qiè)(qiú)领,诎(qū)五指而顿之,顺者不可胜数也。
不道礼宪,以诗书为之,譬(pì)之犹以指测河也,以戈舂(chōng)(shǔ)也,以锥(zhuī)餐壶也,不可以得之矣。
故隆礼,虽未明,法士也;
不隆礼,虽察辩,散儒也。

崇敬良师是最便捷的学习途径,其次就是崇尚礼仪了。
若上不崇师,下不尚礼,仅读些杂书,解释一下《诗经》《尚书》之类,那么尽其一生也不过是一介浅陋的书生而已。
要穷究圣人的智慧,寻求仁义的根本,从礼法入手才是能够融会贯通的捷径。
就像弯曲五指提起皮袍的领子,向下一顿,毛就完全顺了。
如果不究礼法,仅凭《诗经》《尚书》去立身行事,就如同用手指测量河水,用戈舂黍米,用锥子到饭壶里取东西吃一样,是办不到的。
所以,尊崇礼仪,即使对学问不能透彻明了,不失为有道德有修养之士;
不尚礼仪,即使明察善辩,也不过是身心散漫无真实修养的浅陋儒生而已。

顺:通“训”,解释词义。
原、本:均作动词,指追溯本源。
经纬:直线与横线,这里指道路。
另辟蹊径:小路,这里泛指道路。
挈:提,拎。
裘:皮衣。
诎:通“屈”,弯曲。
顿:抖动,整理。
道:由,遵。
礼宪:礼法。
舂:把谷类的皮捣掉。
黍:黍子,谷类。
飡:即“餐”,吃。
壶:古代盛食物的器皿,这里指饭。

问楛(kǔ)者,勿告也;
告楛者,勿问也;
说楛者,勿听也。
有争气者,勿与辩也。
故必由其道至,然后接之;
非其道则避之。
故礼恭,而后可与言道之方;
辞顺,而后可与言道之理;
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。
故未可与言而言,谓之傲;
可与言而不言,谓之隐;
不观气色而言,谓瞽(gǔ)
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,谨顺其身。
诗曰:“匪交匪舒,天子所予。
”此之谓也。

如果有人前来向你请教不合礼法之事,不要回答;
前来诉说不合礼法之事,不要去追问;
在你面前谈论不合礼法之事,不要去参与;
态度野蛮好争意气的,别与他争辩。
所以,一定要是合乎礼义之道的,才给予接待;
不合乎礼义之道的,就回避他;
因此,对于恭敬有礼的人,才可与之谈道的宗旨;
对于言辞和顺的人,才可与之谈道的内容;
态度诚恳的,才可与之论及道的精深义蕴。
所以,跟不可与之交谈的交谈,那叫做浮躁;
跟可与交谈的不谈那叫怠慢;
不看对方回应而随便谈话的叫盲目。
因此,君子不可浮躁,也不可怠慢,更不可盲目,要谨慎地对待每位前来求教的人。
《诗经》说:“不浮躁不怠慢才是天子所赞许的。
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楛:原指器物粗糙恶劣,这里是恶劣的意思,即指不合礼义。
争气:指意气用事。
致:极致,最高的境界。
隐:有意隐瞒。
瞽:盲目从事。
谨顺其身:指君子谨慎修养自己,做到不傲、不隐、不瞽,待人接物恰到好处。
匪:非,不。
交,通“侥”,侥幸急躁。
舒,缓,慢。
予,通“与”,赞成。

百发失一,不足谓善射;
千里蹞步不至,不足谓善御;
伦类不通,仁义不一,不足谓善学。
学也者,固学一之也。
一出焉,一入焉,涂巷之人也;
其善者少,不善者多,桀(jié)(zhòu)盗跖(zhí)也;
全之尽之,然后学者也。

射出的百支箭中有一支不中靶,就不能算是善射;
驾驭车马行千里的路程,只差半步而没能走完,这也不能算是善驾;
对伦理规范不能融会贯通、对仁义之道不能坚守如一,当然也不能算是善学。
学习本是件很需要专心至致的事情,学一阵又停一阵那是市井中的普通人。
好的行为少而坏的行为多,桀、纣、拓就是那样的人。
能够全面彻底地把握所学的知识,才算得上是个学者。

伦:与“类”同义,指类别。
桀纣:夏朝和商朝的亡国之君。
盗跖:古代一个名叫跖的大盗。

君子知夫不全不粹(cuì)之不足以为美也,故诵数以贯之,思索以通之,为其人以处之,除其害者以持养之。
使目非是无欲见也,使耳非是无欲闻也,使口非是无欲言也,使心非是无欲虑也。
及至其致好之也,目好之五色,耳好之五声,口好之五味,心利之有天下。
是故权利不能倾也,群众不能移也,天下不能荡也。
生乎由是,死乎由是,夫是之谓德操。
德操然后能定,能定然后能应。
能定能应,夫是之谓成人。
天见其明,地见其光,君子贵其全也。

君子知道学得不全不精就不算是完美,所以诵读群书以求融会贯通,用思考和探索去理解,效仿良师益友来实践,去掉自己错误的习惯性情来保持养护。
使眼不是正确的就不想看、耳不是正确的就不想听,嘴不是正确的就不想说,心不是正确的就不愿去思虑。
等达到完全醉心于学习的理想境地,就如同眼好五色,耳好五声,嘴好五味那样,心里贪图拥有天下一样。
如果做到了这般地步,那么,在权利私欲面前就不会有邪念,人多势众也不会屈服的,天下万物都不能动摇信念。
活着是如此,到死也不变。
这就叫做有德行、有操守。
有德行和操守,才能做到坚定不移,有坚定不移然后才有随机应对。
能做到坚定不移和随机应对,那就是成熟完美的人了。
到那时天显现出它的光明,大地显现出它的广阔,君子的可贵则在于他德行的完美无缺。

数:数说,与“诵”意义相近。
是:指全而粹合乎礼仪之美。
五声: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,这里指美妙的音乐。
五味:甜、酸、苦、辣、咸,这里指美味。
应:指对外界事物的应变能力。
成人:全人,完美的人。

作品背景

  战国时期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是孟子和荀子。
孟子宣扬“劳心者治人,劳力者治于人”为统治阶级辩护的思想,而荀子却认为:人力能征服自然,应该利用自然为人类服务。
他的门人韩非、李斯成为战国末期的法家重要代表人物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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